前段时间还乡，在乡下拍了一组麦地的照片。一位网友问，地里的农作物是否是韭菜，我笑言是小麦。说到这些，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得儿时，读过父亲藏书里一本红色经典小说《连心锁》，小说中有个人物叫周锡文，是个乡村教师，也是大地主和敌伪头子周祖鎏的侄子，先是投共，后又成为日伪分子。他这样向民兵描述小麦：“五谷之中，有一物焉；幼状若韭，色青绿；既熟，黄若金，高可膝。农人刈之，脱其衣，得其实，去其肤，食其肉。此吾北人所尚者，农家恒呼之曰：麦。” 这段文言文，当时囫囵吞枣，竟然能够记住。

    “幼状若韭”的描述，让我联想到“五谷不分”的典故。当年，年过花甲的孔子在列国周游。一次，孔子同子路等学生在山野行走，子路掉了队。此时天色已晚，子路恰好遇见一个老农在田里锄草，便问道：“子见夫子乎？”老农望了一眼子路，冷冷地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子路方知太冒失，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半天不说话。老农见子路谦虚知礼，遂热情邀请他回家歇宿，并杀了鸡、煮好小米饭，竭诚款待，还叫他的两个儿子出来同宾客相见。翌日，子路赶上孔子，把遇见老农的事情对夫子讲了。孔子说，“老农是位有修养的隐士”。孔子想向老农请教，叫子路立刻回去找他。可他已经不在家，没法找到他了。大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说那些百无一用的书生了。《三国演义》中孔明在舌战群儒时说：“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其实，只要稍有生活经验便不难分清楚韭菜和小麦。

    韭菜是一道美味。中国人吃韭菜的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时代。《诗经•七月》里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阳春之初用小羊和韭菜祭司寒之神，可见韭菜在中国饮食的悠久历史，亦可看出韭菜是当时一种珍贵的祭祀之物。而韭花的食用则是在汉代，《齐民要术•种韭》引汉代崔缇《四月令》说：“七月韭菁。”“韭菁”即韭菜花。由此可见，今天吃涮羊肉缺不了韭菜花，没准儿还跟当年的“献羔祭韭”有关呢。杜甫《赠卫八处士》诗所说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中的“春韭”，也是一道美味。五代大书家杨太师，在书法史上留下千古名帖《韭花帖》，被誉为“天下第五行书”。初秋的某一天午睡醒来，恰逢有人馈赠韭花，非常可口，遂书一帧便条以表示谢意：“昼寝乍兴, 輖饥正甚。忽蒙简翰，猥赐盘飧，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实谓珍羞，充腹之馀，铭肌载切，谨修状陈谢伏惟鉴察，谨状，七月十一日状。”多少后世书家为这杨疯子午睡兴起之笔所倾倒，一代代的书法爱好者无不奉为圭臬。黄山谷赞曰：“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阑”。

    韭菜一年四季都有，每个季节的口感却大不相同，春香、夏辣、秋苦、冬甜，而春韭无疑是最鲜嫩可口的了，难怪它自古享有“春菜第一美食”之誉。

    俗话说，“一月葱，二月韭”，春仲二月的韭菜最嫩。春韭凝结了整个冬天的精华，在春雨的滋润下萌芽，争先恐后地向上伸展，亭亭玉立。此时的韭菜口感好、香气浓，最宜食用。

    春日融和，岁月静好。或韭菜煎豆腐，或韭菜煎鸡蛋，或做成韭菜盒子，或清炒河虾，都是享之不尽、味之无穷的时令小菜，说不准食后也会有杨太师当时的灵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