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余信口雌黄把已死某画家所赠之画,学叔师将谭延行书四幅屏条丢入字纸篓中,余亦丢了,大千警告余云:吾昔年有某某某亦送过几幅画,因不知所云,吾把它作引火用丢入风炉中的,后吾与之反目了,此人来索回赠画,吾拿不出,他说:阿拉这几幅画,价值三百元,有画还画,无画付钱。吾只能照价付之了。你千万当心呀。余经此教训后,故凡有人赠书赠画,悉珍藏破筐之底也。某夕,无意间谈及渠为余作半身仕女图事时,大千云渠在四川亦曾识一川剧女艺人,至为亲密,惜亦死矣,与余事似异实同云云。及解放后,稚柳得大千在国外画册影印一厚册,中有一页即追忆其演剧时之风韵也,长题亦情深一往也。此画纯如近代之速写画,但古意盎然,非叶某某、程某某所可企及也。能者因无所不能也。
逃婚出家二女于归
在丙戌丁亥之间,江西螺川女诗人、词家、名画家某某亦时时至李宅访秋君,兼访大千闲谈。诗人在敌伪时期上海各小报上几无日不有人作文捧之,故芳名震申浦。余与之只见面点头而已。及在李宅始偶而谈话也。大千与之似至熟,但谈话间,她与大千二人双方均是似密似疏之状态,一日大千忽笑谓之曰:在某某年,某月,吾第一次见到你,你身穿淡蓝绸衫,粉红色裙子,什么耳环,什么戒指,在松江某某寺中求签,得第几签,上上大吉,有此事否?诗人末了说:有的有的,你如何知道这么详细。大千云:你当时把签交给一个小和尚,小和尚以签纸交你手中,这小和尚就是我呀。余惊问之曰:你做过和尚吗?大千云:是的。余又问之:你名法名吗?大千云:有的,叫弘筏。余问为什么没有头上香眼眼。大千云:只做二个月即还俗了。当时祖韩以目视余,余立即不再往下追根问底了。事后,祖韩告余云:大千少时热爱其姨母之女,而其母夫人坚为之聘定了姑母之女,大千累次表示反抗,其母不允,大千遂出奔回松江投某某寺剃发为僧了。当时失踪后,四处寻找不得,善孖料其必逃在松江,借住亲朋家中,乃至松江访之多日,卒在庙中发现,把他一把耳朵捉了回申。至北站后大千竟强坐地上云:吾定要某姨之女,不要姑妈之女,大哭大闹。善孖无奈,允代禀母夫人。母夫人无奈,往商姑母,以姨母女亦同时于归于张氏矣,故大千结婚时三人同拜堂的。祖韩笑云:林黛玉、薛宝钗同时嫁了宝贝也。那天诗人去后,大千谓余窃语曰:某某,方才这位李易安,狠客也。吾自问不论何人,可碰即碰之。唯独对她,动也勿敢动的,你千万不要碰她啊。余笑谓之曰:点头朋友,何至于此。大千又以至严肃之口吻曰:将来也要防防,吾是好意啊。后数年,余与伊人同在一个单位工作,成为至熟之同事矣,乃发觉伊人花卉固佳,而文学诗词,冠于全院,梅景主人填词,自书后,以珂影印,名之曰:《佞宋词》一厚册。后有和小山词一卷,大率为求伊人所代作者,并为代书者,浓辞艳语,缠绵温柔,冒鹤亭丈谓余曰:梅景主人做她徒孙尚不够格也。伊人口才之敏捷,应对恰到好处,余数数见之,马公愚、唐和尚(绰号也)、董天野,每为所屈服。余自认对任何嬉谑之词,尚能应付裕如,但对她不敢遭其所戏弄也。大千所谓千万不要碰她,殆指此耶?是耶?非耶?余不得而知矣。大千二位正室夫人,从不偕之见学生及友人等,大约尚确守旧家庭规矩也。渠自得巨资后,时往朝鲜、日本,二处均有家庭,乃如夫人也。又闻其侄女云,以前印度某某地亦有其家庭云云。
异国奇闻谣言不绝
大千生平从不着西服,着袜亦必以竹布杜制者,居外国,亦统由上海制成寄去者。八年以前,徐森玉之子伯郊,时回上海探亲,据其告稚柳云,大千每至一国,必预求人为书该国文字一纸,上写:“吾名张某某,住某街,某号,某楼,某室。吾因不认得回家了,请你先生带带吾回去罢,谢谢你。”一遇迷失路途,即出以示人了。人亦知其为中国大画家,都乐于领路云云。八年前余在秋君家时获见其彩色小影,须髯全白矣,其服饰之怪,怪极矣,长袍外加以对襟长过膝之背心,锦缎者也;帽子,则古代画中之高巾也,宛然明人矣。此上海人俗语所谓“会白相”,吓吓外国人也。
大千造假画,只仿陈年古董之人,最忌人妄改其自作,如方介堪是也,更忌学生假托其名,用以骗人。在抗战时,其学生仿制其画数十件,在当时某画厅开一张大千遗作展览会,不幸此广告流至四川为大千所见,遂在重庆刊登启事,将此逆徒永远拒之门外,文曰:小子鸣鼓而攻之。胜利后寓李宅,预嘱门口,凡人来必先问姓,如胡姓、中年人,不准进门云。初去之客犹以谓张自高自大,架子想做官云云。又:九年前,大千在法国,戴高乐为之专摄五彩纪录片,放映长达一小时半之久,有人寄廿公尺底片给秋君,秋君未肯示人,仅告余云:该一段影片,大千正在作条幅画,一日本美貌女郎,长发垂垂,正为其拉纸,后戴高乐及各高级法人围立左右而欣赏之云。名高了,大了,妒之者亦多了,于是每年必以死讯遍布于上海北京了,甚且有人说:渠在敦煌时,专偷搬古代壁画运至美国等出售牟利云。稚柳笑云:当时战争正烈,整座泥墙如何搬运耶。据北京余至友沈叔羊函告云,乃出自美术学院院长之口者。亦可哂也。据叔羊云,院长亦闻诸常书鸿者云云。常与张,仇敌也,亦名不及而妨之者也。余在淮南及市监时,亦蒙同学以死亡消息远布海外。余何幸,得与大千同此被人注意,反得长生延年矣。大千时托人问余死生,大千尚未忘余也,为之感念不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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