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笔纷披意纵横
——杨善深先生书法赏析

　岭南画派自居廉、居巢开始，由高奇峰、高剑父兄弟创立。其余韵延续至现代的岭南四大家，使岭南画派的艺术不断地发扬光大。现代的岭南四大家，就是指关山月、黎雄才、赵少昂、杨善深。

　　关山月，善绘山水，尤以画梅花着称于世，但却是以山水画成就为高。黎雄才则是主攻山水，用笔苍雄豪迈，尤善写雨景、飞瀑、松树等自然景致，是以传统笔墨入手，山水具有自己的独特面貌的大家。关、黎二位大师，久居国内，常年写生，在中国画坛影响很大。提起赵少昂和杨善深二位岭南派大师，虽然对有些国内朋友来说，稍有些陌生，但是就艺术成就和在东南亚乃至世界上的影响，比之关、黎二位大师，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少昂，早年师从高奇峰、高剑父于“春睡画院”学画，山水、花鸟、走兽无不精绝，尤以走兽见长，早年学习日本画技法，敷色艳丽、精美，讲究光影的明暗，书法自成一格，同道称为“少昂体”。晚年领袖香江艺坛，弟子学生众多，俨然新岭南画派代表。杨善深，早年也曾入“春睡画院”，却非二高兄弟弟子。他与高奇峰、高剑父的关系，应是亦师亦友之间。

　　善深先生学识丰厚，画艺超绝，举凡人物、花鸟、动物、山水、书法，无不超古迈今，各领域均取得巨大成就。惜先生沉默寡言，似木纳而实内秀。山水远宗宋元，而独出已意。晚年皴法大为创新，以散锋入画，老笔纷披，具有苍郁孤绝、变化无穷的绘画风格。花鸟走兽则以阔笔焦墨，间施小写意没骨法敷色墨，抓住鸟类走兽生动的瞬间，绘出动物鸟类的神态动感，是近代难得的几位花鸟画大家之一。先生于人物画，早岁既习素描，精于人物的形体描写，善于捕捉人物的表情、动态，无论是古代高士、仕女还是裸女，都不拘泥于绘画单纯的技法，而是广收博取，涉取古今中外人物技法之精华，人物仕女常具明眸善睐，传神写照之功，非其它诸家可比拟。先生的书法，早年习练二王（王羲之，王献之）帖学，后发现笔力甚弱，则勤习北魏碑板，上溯金文、甲骨，又精于怀素、张旭的大草。晚年畅游世界名胜，悟自然法理于胸怀，融诸家书法于一炉，别开生面，加之掺以大写意画风之豪逸，独创“杨氏书风”。落笔如惊龙崩石，结体开张纵横，长枪大戈，似铁马秋风，雄浑天成。冶枯湿浓淡于一炉，熔北碑帖学于一体。窃以为，若论全面的成就，岭南四家中当以善深先生为最高。这里，我们主要来赏鉴几件先生晚年的书法作品。

　　作品1：师友肯临容膝地，儿孙莫负等身书。书法融行楷书于一体，且又兼有一些篆书的笔法。体势宽博，用笔老辣，线条粗壮有力，写来轻松自如。“肯临”二字，似有篆书意趣；上联最后一字的“地”，则是隶书的笔法；下联的第五字“等”，又似有篆书的竹字头，用隶书的笔法写下半部分。按一般的书法理论和书家，通常是不可想象将篆、隶、行、楷融汇在一起，而善深先生由于学识深厚，在行笔、结体、布局等细节上掌握得恰到好处，非但不显生硬，反而使规整的行楷书中平添了一种高古苍拙之趣。这彰显了先生几十年功力和善于通篇布局的深厚修为。

　　此联纵136cm*33cm*2，为标准的四尺对联。语出：明清人陈鸿素书法集中，具体出处待考。是先生书法楹联中的精品。大意为：良师益友光临我这仅能容膝的小屋，（形容书较多，占去了大部分的地方），将来的儿孙们不要辜负了这些先辈们留下来的像身体一般高（形容书多之意）的书呵！此联是历来传颂的名联。善深先生的书法，配以佳纸良墨，又书写的是古人格言警句的名篇，其珍贵难得自不必说了。

　　作品2：驱车如京邑，方舟入大川。书体以金文、甲骨为宗，方笔多于圆笔，结体紧密结实，字画如铜铸石拓一般。行笔抑扬顿挫，疾徐自如，似有音律的节奏。字划转折处刚健利落，显示出先生深厚的篆书功力。古人所说的“如锥划沙，折钗股”正可说明此联书法的金石意趣。

　　该作品136cm*33cm*2，标准四尺条楹联。书于棉料宣纸之上，故其行书漫幻洇化，别具金石趣味，为先生妙手偶得之作。楹联应为集甲骨或金文而作的集文字联，语意简洁，但气势宏大。从字意上，应理解为：驾驶很快的车，就要到京师一类的大城市（因为道路很宽敞）。巨形的船，就应该到大海、大湖、大江中去航行。隐喻如想大发展，就应该有大的平台或是树立大的理想，应该到更高更好的地方去实现它。在善深先生的书法作品中，以大篆书写的书法极少，故此作显得较为珍贵。而此作书法结体厚重，用笔果断刚劲，通篇无一笔一划轻浮处，是先生古篆作品中的精作。

　　作品3：东坡笔力雄放，逸气横霄，故肥而不俗，要知坡公文章气节，事事皆为第一流，馀事作书，便有俯视一切之概，动于天然而不自知。此作书体通篇方扁结合，行草结合，收放自如。长篇书法，全文无一病笔。结体因书法内容需要而变化，虽似粗布乱服，而又如乱石铺街，用笔行气自然而然，彰显先生书学修养深厚的一面。却又于变化中求整体，笔划粗细结合，行笔动感十足，如伴音乐般的书写，是典型的杨氏“善深体”书风最佳作品之一。全篇文章有五十个字，通幅书法，疏密得当，自然而无做作，绝非有意安排结字布局，却浑然一体，极尽构图奇巧之能事。字的间距行距看似齐整，书法却极尽变化，做到了张驰有度，合理布局。许多字中还有画的意趣，极尽夸张之能事，是支毛笔在先生手里，可谓无穷幻化，非精于翰墨、善写丹青者，不足以创此精彩之作。

　　此作136cm*66cm，标准四尺整纸作品。用彩纹精纸，文意简单，几近白话，故在此不代译了。此作为清人论书法的名着《书概》中的一段，说明了学识、道德、修为对书法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同时，这也是善翁数十年来自身修为的真实写照。

　　2004年5月的一天，香港的藏界好友黄顺民先生突然打来了电话，告知先生已仙去，时年先生享年九十二岁，做为一位健康高寿的老人，做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先生还有更多未了的心愿。记得在北京见到先生时，（当时先生为人民大会堂捐赠了巨作），他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去黄山，还要来黑龙江看看镜泊湖的瀑布……先生走了，留给这个世界的却是巨大的艺术财富。先生宽厚的人品，卓越的成就，为我们这些后辈做出了表率。我们怀念善深先生，更愿意向他那样，为艺术事业而去进行终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