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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年轻不再热血还在(2)
2014-08-01 14:50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南方都市报
最激烈的作品。王克平的木雕在当时绝对挑衅,可比正面吐来的唾沫,没商量。马德升的小木刻粗砺而纯真,画自己在斗室画画,与民国左翼木刻神似。我记得凝视这张画时怎样感动,想起我正在美院磨素描,心里觉得可耻。

  为什么我没参加?1980年美院老附中的孙景波王怀庆拉我加入“同代人画展”,我从拉萨寄了速写去,但并不觉得入伙,后来聚会仍习惯说:“你们同代人”。我会交朋友,但团体的事情,向来漠然,习惯一个人。国中文艺圈可尊敬的团体或许不少吧,但我从未在内心轻微嘲笑过的,惟“星星”与“无名”。

  设在798厂区的“尤伦斯国际艺术中心”,11月就要开张了。头一场派对是“’85运动”盛大纪念。很好,终于熬到这一天,不但国际承认,而且是在咱中国地面上以“国际”的规格,隆重承认。但是“运动”过去有,将来兴许还会有:不管什么运动,不管为了什么。而星星剧情很难再上演,除非全社会回到1979年。可能么?

  而1979年的种种骚动与可能性,也没有了:普天之下莫非学院,野生动物濒临绝种了,除非归顺体制,哪来别的出口。这是进步与自由么?在下不敢说不是。但请明鉴:这是被恩准、被控制的伪自由。1979年的野种们血脉贲张,竭力证明自由是站出来抗争,不看人脸色,不靠权谋,不投机,甚至不是为了艺术。

  “在野”一词早已不再被使用,或为煞有介事的暧昧词语——主流、非主流、体制内、体制外——所替代。惟1979年,“在野”二字确曾闪烁一时,获得真实的价值。那不是词语,而是活生生的人。眼下除了农民工,文艺圈哪来真的草寇?谁敢大庭广众朗声叫骂:“你们完了!就知道他妈挣钱!”

  是在进步。无须叫骂的时代确实进步了。’85运动不是草寇运动,初也混杂、幼稚,继之彼此不服,彼此争功,但参与者大致是学院师生和部分开明的美术党官;要论起事的条件、规模、理论和目标,则’85运动远远超越在野群体,后者只管叫嚣,没理论,豁出去再说。终于’85运动开花结果,“走向世界”,在野群体闹了两三年即便息鼓四散,其中几位主角出国,是为涉外的婚姻。

  不论星星还是85运动,近30年来各路闯祸胚子的暧昧空间与真正后援,来自“境外”,区别只在声援的方式与规模。1982年,著名星星女画家李爽刑满出狱随法国夫婿飞临巴黎,法国人在机场盛大欢迎:那场婚姻惊动了秦城监狱,也惊动了当时的法国总统和邓小平谈判。2007年,则“尤伦斯国际艺术中心”在中国的公开设立,是为西洋人就近拨弄中国艺术的大手笔,而’85运动的几位“元老”,早已在西方体制名单中各占一席。

  总之,他们得到了20多年前想要的一切,在野群体呢,没事,他们无所谓成败——老栗有言:“重要的不是艺术。”对于星星团体,重要的不是成功。1979年他们在深宵的胡同里图谋举事,煮点汤面充饥,天亮了出去闯祸,一如印象派小子当初借个场子挂挂画,是为叫板,哪晓得有一天给请进博物馆——1979年曾有人将星星团体比作人家印象派,是的,可有一比:印象派起事,重要的不是印象派,而是有沙龙。同理,星星起事,因为有文革沿袭的全国美展系统,有文革后恢复的学院系统,有庞大的官方美术界。然而对应到此为止,此下、此外,中国在野群体与欧洲人无可对应。

  从库尔贝、马奈到凡。高这三代逆种,生前始终是沙龙的强敌,身后被证明内在于历史的肌理与逻辑。文革10年所有少年逆种(包括诗人与作家)即便于70年代末冒出地面,也不曾获得起码的水土,休想发育,一如全国的民意表达,当年只是半截破烂的西单墙,而西单墙观者如堵,仅在1978年深秋到1979年春,属于历史过度疲乏,出点小事故,今之媒体后生谁知道西单墙。

  那时,国家初度浩劫,百事待兴。文化废墟走出两群人,以两种方式向两种方向凝聚,并日渐分殊:一是学院再度成为学院,由文革的恶性混乱重归秩序;一是学院门墙外渴望表达的人,趁文革后的良性混乱,迅即寻求表达。所谓“朝野”在1979年前后没有俨然分际:朝臣与逆种,如前述,有时是饭桌上的父子;星星画展得以过关,得助于两位官复原职的老右派:中央美院院长江丰,北京美协主席刘迅;而星星成员啸聚游行的前科,虽据称公安局至今迄未销案,但那年中央美院学生会高高兴兴请来星星成员讲演,完全自主,不必申报,党员老师和部门领导也在座,与年轻人同样兴奋,我记得现场灯光昏暗挤满人,简直狂欢。

  没有人预知将来。当年种种官方默认与草根自发的骚动,只为挣脱文革恶梦,不再压抑——30年后,学院群体哪料到繁衍成空前庞大的官僚行政系统,即所谓“体制”;在野群体也不知道自己拱开的缺口,催生了日后新文化形态之一,即广义的所谓“当代艺术”……80年代的故事说来太繁,反正直到90年代初,圆明园的日常剧情尚且是逃避警察的驱赶,而体制要到新世纪这才恍然明白当代艺术可资利用——70年代末仍是使用粮票的年代,党官与野种穿着同样破旧的中山装在食堂里攀谈,就国事与文化,想入非非:谁都“摸着石头过河”,对岸在哪里?何时并怎样抵达对岸?

  如今我们已经停靠岸边,快乐地喘息:新世纪以来,本土体制、境外体制,以各自的“政治正确”与文化阳谋,合纵连贯,成功覆盖了所有可能的空间。年轻人的选择与回报无疑远远多于30年前,前提是抵押自己的天性。标准模式,任君挑选:考试,入党,或者交钱。游戏规则,则是体制内外的关系学与经济学,交相奏效,统称利益学。1979年的可怜讯息无不点燃艺术家的气血与妄想,今日全方位的讯息是教你趁早学乖——“上世纪”一度肆无忌惮的激情,一度边际模糊的文化版图,悉数成为古代的传奇。在新世纪,圆熟而明智的艺术家根本不需要马德升式的叫嚣。

  1946年,人在巴黎的毕加索断然拒绝纽约前卫艺术家请他声援“艺术自由”的恳求,理由是:“眼下根本没有值得对抗的学院艺术,这对现代艺术很不利。原则即便糟糕之至,也该制定原则,艺术有没有力量的佐证,在于它能否冲破重重障碍,”且慢!他所谓的“原则”与“障碍”在我们这里指的是什么?今日中国的一切,平心而论,对现代艺术很有利,但他继续说:“艺术家一旦被认可,就意味着他所做的一切可以理解,可以通过,因而只是一顶破帽子,根本不值钱。一切新事物,一切值得一做的事情,都没法得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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