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吾朝夕者，惟笔而已。

    凡笔，吾珍之。一管在握，如睹良朋，如晤益友，岂可冷遇舍弃？吾爱书画，毛颖乃常备之物，一管入室，堪比高朋临门，铺纸濡毫，或书或画，勾染点戳无不用其极，待其锋芒尽折，方插笔筒，仍不舍诸室外。

    数十载，吾积废笔无数，秃管排列几成兵阵。吾视之，若将帅检阅甲胄也，其行色，不输楚河汉界之对峙，料彼视吾，亦当如斯。

    吾亦欲见贤思齐，效古人葬笔于冢，奈何栖之钢筋丛林，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更无芭蕉荫护，不忍垂死之笔遍布于野，仍购数竿楠竹，截节为筒，得十数个，将秃笔尽数匿于其内，使诸君暂得解脱，吾心方安，扼腕而誓：“他日若遂凌云之志，当厚葬焉，不负诸君平生劳顿。”

    吾用笔，不择贵贱，不分软硬，以其心手不隔。妻怪吾痴笔如斯，问讯何故？吾答云：“笔，竹中使君也。列于几案，可令一室苍翠，四时不凋。无竹令人俗，无笔使人厌。”

    妻哂曰：“汝自负如此，见笑于大方之家。”

    吾嬉笑，欲振唿哨追古，“大涤子石涛画竹，高呼与可；吾今葬笔，亦当比肩狂僧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