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书道中人,初见筱膺的山水,更敏感的是她的拙笔和润墨。女性画家大多擅长纤细如丝的用笔、精致玲珑的晕染,而筱膺反其道而行,更见士夫画的风骨韵致,个中缘由,一方面与师承训练密切相关,更重要的还是源于内心对古典人文情怀的眷注与守持。
在筱膺的山水中,参天乔木的古拙劲直,轻云出岫的雍容舒卷,苍古厚重的岩扉陂陀,静谧柔润的深潭远水,嵯峨迤逦而出,点缀以烟萝红屋,野桥古寺,一切都是那么安然自在,袅袅然令人有养拙林泉之心。“守拙”与“仙逸”是道家为世人开出的自在逍遥之道。仙逸不可得,故陶渊明“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古人韬藏头角,枯槁身心,云卧深居,无非为了葆有一份真性情,所以恬然朴拙里还有人生的固执与抵抗。筱膺钟情于古拙的用笔格调,其中的守持,我想应该有这么几点。
筱膺的山水之缘起于北方壮阔山水,这种初恋情愫使其精神底蕴趣于厚重苍劲,加上鲁美学院大气雄健之风的熏染,使她在移居温润的江南后依然怀有一种异乡人的家园情结,当然这已经不是地理上的思乡,而是心灵的还乡,是对高古苍郁葆有的一份肃穆和永恒的感动。所以她选择了枯笔焦墨,选择了从碑学用笔中化出金石气和方拙之形,熔冶新安画派的笔墨传统,抵抗甜俗与软媚,这种力度和个涩,既是她守候精神家园的态度,也是个性追求的明断与坚持。
高速的城市化进程已经让现代人越来越远离自然,这种疏离,不仅是地理上的远隔,更是心灵上的捐弃,沉沦于世俗的物欲,而逐渐丧失了从自然获得心灵超越与净化的途径。选择山水画,选择一种山水生活,选择用一管拙笔去留恋自然的瓣瓣馨香,是筱膺为自己找到的超越城市之路。杜甫曾云:“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常年游历写生于山水丛林,昼夜伏案于楮墨烟云,一份执著的拙心换回一份亲近自然的道心。
也许更本真的是古拙里深藏的自在禅心,相对于新安画派名家的笔墨,筱膺的枯笔焦墨少了一份悲郁苍凉,而多了一份闲适温暖,如山僧幽独,不过砍柴担水,倚杖看云,燕坐焚香,有法喜禅悦于刹那刹那间。元代词人刘志渊有《踏莎行》云:“寂淡忘机,恬然养拙。些儿妙处人难别。冥冥杳杳涤神珠,昏昏默默开心月。万劫云收,一天朗彻。清明净体如冰雪。不增不减显圆成,惺惺。”这须臾间的妙处,深有佛缘的筱膺一笔一笔把它们说出来。她有题画曰:“信手瓣香,至心一拜,本分修持,大人境界。”禅家有文字禅、看话禅、默照禅,也许还应添一份书画禅,其曲径通幽,同样可以明心见性,自在圆满。
如果说拙笔里藏着筱膺止观默照的自在与倔强,那么秀润的色彩和水墨氤氲里则流露出她的圆通温柔,活泼泼的灵心与证悟。筱膺以其女性特有的细腻温暖之心捕捉大自然的绵邈绮丽,其笔下的林薮云雾,花开花落,清润蕴藉,沁人心脾;青岭绿壑间红叶闪烁,点染出跃动的热烈心绪;溪濑漱石,红墙黛瓦,不是冷寂荒寒的索寞僧居,而是色空不异的自在如如。也许用她的题款可以诠释这种圆融:“白云影里呵呵笑,地老天荒更不疑。”这一笑,化解了枯笔焦墨的执着苦涩,通脱无碍,天真烂漫。最近她又完成了不少花卉扇面,灿然妖娆的牡丹,轻盈飞舞的蜻蜓,香风摇曳之间,无上清凉,是否也算为拈花微笑作了自己的注解?
筱膺的画,兼具厚重与灵和,传统与个性,这是难得的天赋,加上她以般若深心倾情投入,必然证得上果。同为70年代学人,我相信,祈待雪老松古之时,我们都能如闲僧水石清坐,展卷忘忧,畅叙幽情,一身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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