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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的书法或书法的湘西

2010-12-24 16:54 来源：未知作者：张瑞田

湘西的书法或书法的湘西

■张瑞田

按：湘西作家、书法家梁厚能写了一部题为《书法湘西》的书，好看，其中提到的里耶秦简、溪州铜柱，还有袁吉六、沈从文都是我熟知的。这些历史遗存和人物，属于湘西，更属于中国。袁吉六是毛泽东的老师，所书颜体，笑傲古今；沈从文乃一代文学宗师、书法大家，我在湘西旅行的途中，一一拜谒，感触良多。梁厚能嘱我为《湘西书法》一书写点什么，余自知水平有限，还是知难而上，写了如下文字。

与梁厚能是博友，当然愿意出入他的博客。信息时代的交流方式，免去许多麻烦，比如登门拜访，比如把杯共饮等。当然，我不否定登门拜访与把杯共饮的乐趣，只是想强调，高科技为当代文人提供了宽泛的交往空间，出现了种种的可能。我与梁厚能的交往，就是一次证明。

对湘西，我不陌生。早年痴迷沈从文，读《边城》《潇潇》《湘西散记》，心中便有了湘西的蓝图——如诗如画的山水，似曾相识的人们，或浓或淡的情感。及长，开始研习书法，又对沈从文的翰墨发生兴趣，知道了这位湘西才子还有一副神奇的笔墨。也许，这是我关注湘西书法的开始。

到了而立之年才读陈寅恪，在他的手札或文章中，屡屡看到位于湘西的凤凰——学者成长的地方。突然，凤凰在我的心中飞跃起来了，湘西也变得十分沉重。此后，远远看着湘西，被这些人物、景致吸引，当然有一种敬畏。

近距离感受书法的湘西，是2009年。我与颜家文兄共同策划了“双城水墨——丽江、凤凰书画联展”，看到了湘西书法的一部分，恰是这一部分，让我看到了湘西书法的态势，湘西书法的久远。带着这样的感受，读梁厚能的《书法湘西》，自然有了文化的依托。

梁厚能是作家、书法家。他的散文一如大地般质朴，他努力把湘西贫瘠的生活诗化，凸显湘西人的坚毅、勇敢和智慧。也许，梁厚能并不满足湘西的现状，他心目中的湘西和历史中的湘西博大而深邃，他需要进入时间的深处，需要在湘西大山的皱折里，自信地展开湘西的书法或书法的湘西。

作家做学问，其显著特征便是感性和松弛。梁厚能的《书法湘西》，从纵向勾勒出湘西书法的历史——这是怎样的历史啊，酉水里耶的秦简，摇摇曳曳地穿越了二千多年，展现了湘西书法最为壮观的前奏。里耶秦简，丰富了文字学的研究，对当代书法创作也起到了推动作用。从里耶秦简中汲取养料遂成为书法名家的人比比皆是，他们的艺术实践，让湘西书法复活。作为湘西籍的作家、书法家，梁厚能以平稳的心情写道：“我从已公布的里耶秦简图片资料看出，每枚简牍多的有一二百字，少的仅有几字，文字全部用笔墨书写。从字体来看，有古篆书、古隶书，也有隶中带楷书。从运笔来看，行笔流畅，笔画纤秀。从结体来看，字形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大小长短错落；字体有正有斜，有疏有密，姿态各异，妙趣横生。再从章法来看，每枚简牍上少则一行，多则五六行，而且以五行的居多；行款参差错落，排列有行无列，无有精心安排之痕迹，又有巧夺天工之匠心，若将数枚依次排列，乃书法条屏也。”梁厚能细致描述里耶简牍，是想说明，少数民族地区的书法，并不是“旁门左道”，那种习惯性贬低中原以外的书法艺术水平，看似时髦，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妄断。在梁厚能的描述里，我们看到了里耶秦简的中和与典雅。而这样的风格，切中了中国书法审美的核心，是我们一直追求的目标。

梁厚能很像一位收藏家，自豪地展示自己的藏品，并一一道来。收藏家的快感全在于一一道来，优雅的陈述，是对自己往昔岁月的回眸，是对自己文化与历史的尊重。对溪州铜柱的抚摸，印证了梁厚能对一件历史遗存的珍爱。五代十国是我国特殊的历史时期，六十年的时间里，战乱不断，王朝更迭，社会动荡，书法文献鲜见。杨凝式作为那一时代的书法代表，一直被我们津津乐道。梁厚能基于这样的史实，以惊异的目光看着溪州铜柱，因此，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溪州铜柱总会有在中国书法史上大放异彩的一天，人们若论及五代十国书法，在谈到杨凝式的《韭花帖》时，定会谈到湘西的溪州铜柱。”

我没有机会亲睹溪州铜柱，不过，那篇长文和那种书体，一直诱惑着我。她在湘西的大山深处存活，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史册中存活。面前那条曲曲弯弯的小径，一定是梁厚能朝觐的路线。

湘西的书法，在梁厚能的眼睛里充满魅力。里耶秦简或溪州铜柱，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然而，那些在悬崖峭壁上若隐若现的字迹，那些在遗迹、故居、街道、寺院反射着文明之光的字迹，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考验着他。多少个时日，梁厚能去深山中探寻，去没有人烟的地方考察，他担心这些字迹孤单寂寞，失去往日的光辉，不断地去慰问，去呼唤，企盼她们回到人间。老司城的寂寥，永顺颗砂的苍茫，不二门的神秘，太平山的雍容，古城凤凰的华丽，酒鬼城的世俗，以及袁吉六、沈从文的光芒，让我们在不同的方位看到了湘西的书法和书法的湘西。

其实，梁厚能在向我们展现湘西的文化。他没有直截了当地强调湘西有多么重要，也没有夜郎自大地告诉我们湘西的不可替代。他选择了书法——无疑可以成为中国文化脉络的书法，形象地、具体地、客观地、详实地展示湘西——中国一处比较特殊的区域的文化特征和审美形式。从二千多年前的里耶秦简开始，直到今天，源远流长的湘西书法，绵延着中国人对汉字的神往，对书写的尊重。

我在这二千多年的时间里，数次造访了湘西。当我在那片神奇的土地欣赏凤凰书法家的作品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父子三代同临一帖，兄弟三人共筑一砚，夫妻二人争强好胜，无不让我感受到湘西书法生态的丰茂，湘西书法的源远流长。因此，我对梁厚能的工作非常钦佩，这项非同寻常的工作，当然需要梁厚能付出极大的智力和体力，但是，这样的付出对梁厚能来讲是值得的，对湘西来讲是重要的，对中国书法界来讲是必不可少的。

2010年12月20日于北京意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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