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798艺术园区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一块金字招牌,见证了中国当代艺术从“地下”到“地上”并且商业化的过程,而它本身也陷入了被过度消费的窘境。
每天清晨上班高峰时段,北京798艺术园区门口的天桥上,一批批白领睁着惺忪的睡眼,手提塑料袋里装着的早饭,脸色漠然地涌入新近刚刚建成的电子城。电子城的拔地而起是2004年798这片土地的主管方急急火火卖地一次性收入的结果。如果,能够有个完整而长远的规划,也发展成艺术园区与现有的798艺术区毗邻,那么其带来的经济利益可能远远高于卖地收入,且收入将是恒久的。
地皮收入,是笼罩在798上空的一朵乌云。近日,位于798艺术园区内的亚洲艺术中心又因二房东(亚洲艺苑艺术有限公司)与大房东(七星物业)的房租之争,在7月初被物业方强行断电断水,并于7月10日在画廊门口贴上了封条。
北京798艺术园区是个热门话题,中国当代艺术在此处历经十余年,798见证了一个中国当代艺术由“地下”或者“半地下”的状态,转入“地上”,又从“地上”,急吼吼一路不回头地向着商业化狂奔的过程。
艺术园区自有其寿命
目前被称为798艺术区的这片厂区,地处北京东北郊区,是原电子工业部所属706、707、718、751、797、798等6个厂的所辖范围。整个厂区至今还留有工业时代的大车床、通风管道、控线板以及下水道。
2002年,陆续有艺术家到此安营扎寨,此后三年,成为798的黄金时代,时至2008年北京奥运成功举办,经济危机相继而来,有画廊和艺术家承受不了逐年高涨的房租而撤离家园,换来更庞大更擅长于商业运作的艺术机构,以及餐饮业的日渐兴盛,不断地有疑问在798上空云集:798,是谁的呢?
人们常常拿西方艺术园区的兴衰与798相提并论,但是,纵观西方几个著名艺术区从诞生、繁荣,再到衰败、死亡,经历的时间至少是798的2-3倍,且距离当下的时代越远的艺术区,愈能成就经典与传奇,而距离当下越近的艺术区,愈多遗憾与不当。
798的各方利益纠葛,也是今天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艺术不是经济发展策略制定者考虑的重点,但是,一个成熟的社会拥有很大的文化包容性以及丰富的生态,一个艺术区还没来得及从艺术家的自发聚集到进入其的黄金时代,就已经被蜂拥而至的时尚集团和高级百货公司所带来的高房租击垮,这一切都要怪罪于商业化对艺术区的侵蚀吗?
回望世界上几个著名的艺术区:法国巴黎的蒙马特高地与蒙巴纳斯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与艺术流派的变迁;纽约的格林尼治村死于抽象表现主义与波普艺术;北京的圆明园艺术家村死于意识形态;纽约苏荷区死于时尚化和旅游消费化;承接苏荷区衣钵的切尔西画廊区正在死亡倒计时当中……而衡量一个艺术区的价值不在于它是否还活着或者活了多久,而是看它曾经发生过什么,在艺术史上留下了什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798艺术区的存在,哪怕以比切尔西更快的速度被旺盛的旅游者吞噬、在商业化的逼迫下节节败退,它对于中国当代艺术史都是有意义和价值的。
“破烂”里诞生的价值
2000年,时任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副主任的隋建国和美院同事于凡在当时的国营706厂(现为北京798艺术区一部分)租用了一个80平方米的工作室。同年12月,由原来700、706、707、718、797、798代号的国营工厂重组为北京七星华电科技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将大量闲置、破旧不堪的厂房对外出租。2003年,798首次对外公开的大规模艺术活动“再造798”开幕。十年前,能够广而告之的当代艺术活动如此稀少,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获知点消息,人们便纷纷前往,时处非典,尚有三四千人到场,令“再造798”成为北京有史以来最多人参加的一次公开的艺术活动,报道见诸国外众多媒体。
“在‘再造798’之前,中国的当代艺术还处于地下半地下状态,做什么活动有关方面还会随时取消。”作为活动策划者之一,徐勇对当时的氛围不乏怀念与留恋,记忆中每一个细节都能在言语中回构得如此清晰,“2001年北京刚刚成功申办奥运会,到2002年很多文化政策新闻政策有所松动,尽管798的活动还会引起某些方面的关注,但不会遭到太大干预。按常理,确实突破了当时的很多底线,比如说那么大的展览,是需要报区文化部门或者市文化部门去审核的,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时态空间门口有一幢20多米高的楼房,从楼房顶上悬下一块特别大的喷绘的摄影作品是三个呈一字排开的裸体男女,两个男人中间站着女人,三具活生生的肉体就那么勾肩搭背坦然地直面来往的观者,摄影作品名为《水稻切割》。这个作品一下子令众哗然。
“再造798”仿佛一个预言,798自此“被发现”了,陆陆续续有画廊进驻,有艺术家工作室搬入798,到2003年,就有了长征空间等入驻。
游客来了,艺术家走了
作为最早一批入驻798艺术园区的艺术家之一,尽管苍鑫早在2008年就从798退出,但是苍鑫的言语中对798的情感中依然充满了矛盾:798还能算作一个展示当代艺术的据点,因为,在北京,能够集中展示当代艺术的美术机构,除了798园区那几家之外,今日美术馆尚可以算得上,而中国美术馆内基本没有中国当代艺术的立足之地,主要展示的是“花鸟鱼虫”等传统群众喜闻乐见的项目。
798管委会主任张国华原先在朝阳区文化局,见证了798艺术园区的每一步发展变迁,他对于澎湃新闻记者和许多常常出没于798的艺术爱好者如今在“咖啡馆餐馆堆里找画廊”的观察并不认可,“园区里的画廊根本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他说,“餐饮小饭店基本也不允许增加,佩斯、香港当代艺术馆、林冠艺术中心,都在!去年有人卖冰淇淋,都给轰出去了,人家投资了五六万块钱的机器呢。你觉得餐厅咖啡馆多了,可能是因为餐饮方面开得比原先正规了,原先小,不起眼。实际数量并没有增加。”原来曾经有一家联合画廊试图改卖房地产,被管委会强令撤去,“这么多艺术家创作的环境平台、知名度,798里怎么能卖房地产呢?798里有一个准入制度,否则麦当劳肯德基进来岂不是更挣钱?大品牌进来也更挣钱。”
前几年,空白空间离开,去年,房方的星空间撤出798。张国华所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几家,但是很多艺术家的离开他也心知肚明,“那么多乌泱乌泱的人来参观,让艺术家怎么安心创作?现在还有孙原、彭禹、赵半狄、刘小东、喻红等20多位艺术家留在798。798成为展览展示当代艺术的空间,而不是因为哪个艺术家在这里,艺术家的名牌效应已经丧失。现在不是798养艺术家的时候了。”
过度消费,谁为未来负责?
七星集团是2001年798国企转型以后形成的一个物业公司,来统一监管798艺术区。798艺术园区有三方利益角逐,一方是管委会即政府,他们并不想通过这个地方营利,798声名远播所带来的效益,远在税收之上。另一方是798厂主物业,即厂房拥有者。第三方才是艺术家群体,而第三方相比较前两者,显然,只能屈居为“弱势群体”。
原来位于798的二号路上的四面空间呈东西向,在唐人画廊的对面,798创意广场的旁边,园区的地理位置绝对属于“黄金地段”,其主持人苏丹同时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任教。在苏丹的计划中,四面空间基本上是免费提供给有学术价值的艺术活动。像这样的艺术空间如今在798已寥若晨星,显然不再是主体性的存在,现在,为了能够跟得上快步上涨的房租,剩下的大多数画廊和艺术机构可能还是以经济利益为首要目的的“卖场”。
尽管四面空间进驻798园区10年有余,依然被上涨无上限的房租逼迫,面临被随心所欲地发配到另一个破烂不堪、完全没有装修过的空间一切重新开始,所以,“卷铺盖走人”是其必然的命运。整个过程有过争取,有过谈判,结果依然无法改变——酸楚的告别,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的当天,恰好是苏丹与798管委会谈判未果的那天,他的言语中不乏悲壮与忧虑:“现在一方面中国倡导国家文化要走向世界,但从现实来看,我们几乎对文化产业运行的规律和规则,几乎是一无所知。”
798最黄金的时期是2003年到2005年,因为园区特殊的条件,它为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一块沃土。2005年开始,敏感的资本就嗅到了其中的利益所在。
798管委会主任张国华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反复强调,“希望798在功能性方面能够有所提高。”何谓功能性?即国际文化艺术交流要上个台阶,文化艺术交易要成为其中的一个方面,公认的最好的艺术品要在这里展示。“798功能性的提高就是要打造最大的交易市场、拍卖市场。如果798保持原状,它只不过产生一个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但所谓的话语权并不能够创造直接的效益和税收,而任何一个国家和公司在经济发展的一定程度上更看重的是效益。艺术家机构本身也是通过推荐作品产生效益,离不开效益。画廊经营上,艺术品交易也不开发票,国家基本上拿不到什么税收,那798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上级主管部门对于798的税收每年都有增长要求,而目前的798除了出租房屋没有别的经济增长点,于是798物业方就只能涨房租,“吃的都是‘瓦片经济’,谁都离不开这个。可一再涨房租,会把艺术家都给挤跑的。我也只能协调。”798管委会在几方利益纠葛中似乎只能无奈地起到一个协调作用,“引导798的功能性提高”,而对于房租的一再水涨船高却无能为力。“市场经济规律决定房租的高低。”张国华说,“798现在创造的只是影响力,没有创造GDP,怎么能把影响力变成GDP,是我们有关部门应该做的工作。”
798管理方的所作所为,让人想起来电影《让子弹飞》里的台词:“今后九十年的税都收光了”,没人对未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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