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鸣十五岁参军,二十多年来,她的懵懂、青涩、成熟都在部队度过,军旅生活的片段在退役的日子仍不断拍打、敲击着她,记忆的无数原点在她心中充盈,成为她艺术生涯中永远鲜活的母题。
呼鸣笔下的女性是她呵护出的美丽。她对笔下女性形象的呵护之情,体现在当她刻画她人体的某一部分时,比如说臀部或乳房的部分,所体味到的圣洁感,她认为她们由衷的美丽。这种根深的认知是一次又一次被打动后的心声——正值青春期的女兵们,她们一起生活学习,互相包围着;她们在澡堂里嬉戏,互相搓背,相互赞美,那些刚刚发育的、健硕黝黑的女性身体深深地刻画在呼鸣记忆的深处,女性身体圣洁的美如此简单而深刻地烙印在呼鸣的心中。男性评论家把女性表现女性的作品常理解为是用肉体的诱惑来化解自己青春期和成长期的失落感,甚至对政治和国家的失落感。然而,呼鸣对女性形象的呵护之情,诉诸于对女性的身体,乃至强壮如男人的肌肉,她以此来弥补自己曾经一度的迷茫,寄予一个时代的失落,用以对这个社会发出自我的反抗。呼鸣笔下的女性形象不同于任何人笔下的女性,充满着幽默、荒诞、戏谑、坚韧以及特有的性感。
呼鸣的女性形象具有中国式的性感。表现女性形象的性感与表现色情的角度不同。一般而言,性感既可以是男性角度赋予的,也可以是女性自身赋予的;后者源自女性内心的自信,她爱表达自己,即使是她的叛逆,她也坚定的要自己表达,呼鸣笔下的女性表现的是后者的性感。她这些包裹在军装下,国家意识下的女性形象,如同军旅、国家机器等尖锐词藻等,反映的是所谓特殊时期的中国式的性感,这种集体的无意识的经历属于玩世现实主义之前的一代人,是他们的特有经历。
呼鸣着军装的女性形象令人充盈着想象,特别是透明军装系列中的形象。呼鸣坦然,即使在脱了军装的年代,她却还想穿着它,因此军装成为她绘画中最为重要的母题。呼鸣曾对伴随她军旅生涯中这无性别的军装深恶痛绝,然而,退役后的一个梦境唤醒了她对于70年代军旅生活的记忆与对军装执着的迷恋。梦境中,呼鸣穿着70年代的服装回到原单位,别人问她怎么还穿着过时的军装,她的失落感,消逝的归属感,使她明白其实她还想穿军装,是寄托,也是惦念。而后,“穿军装”的女性形象就成为她绘画中的唯一主角。
《透明军装》(2000年)是呼鸣画的第一张透明军装的作品——女性的身体暴露在透明军装下,呼鸣通过女性的身体来刻画女性的性感,特别是女性的中国式性感。呼鸣表现的女性形象肌肉感都很强,她们拥有米开朗琪罗男性身体的肌肉线条感,肌肉饱满,这使得她的画面表现得更性感。呼鸣认为男人的性感在肌肉,女人的性感是性器官,她试图将二者搁在一起,都附着于她的女性形象上,她认为这即是美妙,即是理想。
呼鸣在绘画中几乎是将饱满的肌肉强加在女性性感的身体上,在创作过程中,她同样经受着挫折与艰难,她坦言,尤其是表现中国女人,她的艺术理想在创作中不断遭遇挫折,因为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明显的性特征,所以在创作她的艺术理想——拥有男性性感的肌肉,拥有女性性感性器官的女性形象时,她也经历着稚拙与挫败的创作期。但随着呼鸣的创作经验的累积,画法的成熟,她表现的女性形象愈加的性感,愈加的理想,画中的欲望日渐膨胀,其咄咄逼人的形象甚至要生长出来的感觉。
呼鸣笔下具有中国式性感的女性形象,栩栩如生,咄咄逼人。然而,理解呼鸣人生经历的人才可能领会到呼鸣她作为女性艺术家的自省、自持、自立。第一次婚姻的失败,编剧导演梦的坍塌,理想与革命的纠结,颠沛流离的出国梦,新西兰孤身谋生的经历等,常人无法通过呼鸣表现的女性形象感知她的这种经历,她笔下的女性是美丽的,健硕的,具有中国式的性感,然而这种性感背后,掩藏着艺术家对于女人弱势的深刻认知。女性的美丽是她精心呵护出的美丽,女性的性感与健硕是她极力塑造的美的理想,她作为女性艺术家的坚毅与执着,与对女性在社会中地位的深刻认知,塑造了浑然的呼鸣的女性世界,呼鸣笔下的女性。
高鹏
今日美术馆执行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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